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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抗击不明病毒

  广州市的许多市民11日上午10时30分至11时15分,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他们看到自己选举出来的市长和高级公务员面对镜头发布信息,消解了几天来盘桓在他们心头的阴影。



  □本报记者陈海江华
  广州生态的改变
  2003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八,休息了7天的广州恢复了永不停歇的活力。
  中午时分,一条消息悄悄在人群中蔓延———“广州发生致命流感”。它以手机短信和口耳相授等形式传播。
  标准版本是:春节以来,广州出现多例流感性肺炎致死病例,几家医院有数位患者死亡。
  “死亡”的字眼加剧了人们的恐惧。找熟人打听,成为广州人对不明病毒的第一反应。
  广东移动几日来的短信息流量数据统计:8日,4000万条;9日,4100万条;10日,4500万条。
  在数十小时里,广州的城市生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2月8日晚间到2月9日,一些网站上开始出现可怕的字眼:禽流感,炭疽……
  到网络上找原因,成了不少广州人的第二选择。
  同时,广州各大医院继续传出消息:中山大学附属某医院呼吸内科全科多名医生被病人传染,目前睡觉均戴口罩;中山三院呼吸内科主任因被患者感染,被隔离治疗。
  使医生都倒下的病毒是什么?如何防治?
  不少人回忆起来,其实从春节前开始,广东的河源和中山等地就传出“流感死人”的传言,1月初,河源还出现了市民到各大药店抢购某抗病毒药的风波,只是因为距离比较远,没有引起广州人的注意。
  1月5日,广州某媒体“唐突”地报道:河源市疾病防疫控制中心2002年12月15日就接治了两名患者,紫金县人,症状是畏寒发热、咳嗽,随后分别转到深圳福田医院和广州陆军总医院。其后有关部门组成专家组于1月2日奔赴河源,几位患者初步诊断为某种病毒感染。
  人们期待着广播电视和报纸上能够告诉他们一个权威的说法,但是没有发现。
  人们在不安中度过漫漫长夜。
  药!药!药!
  2月10日上午,终于有媒体“模糊”地报道:近期广州患“感冒”和“肺炎”的病人增多……
  临近中午,南方网谨慎地发布了官方信息:广东省部分地区先后发生部分“非典型性肺炎”病例,该病主要表现为“急性起病,以发热为首发症状,偶有畏寒……有明显的呼吸道症状……该病有一定的传染性。”预防措施包括保持空气流通,醋熏,勤洗手和谨慎接触病人。
  一时间,大半个广州都动起来了。“买药了吗”和“买醋了吗”成了广州人的见面语。
  走过居民区,随时可以闻到一股股醋的味道;在一居民小区,物业管理人员开始喷洒消毒药水。
  大街小巷,只要有药房的地方,人们就排起了久违的长队;板蓝根和抗病毒药物成为人们哄抢对象,甚至清热解毒的中草药和凉茶也都成了抢手货。
  上午10时44分,建设六马路3-1号,广东创建大药房。7分钟里,前后28个人前来买药,而这些药早在两个钟头前就卖完。
  当天夜里9时,位于番禺区的广州碧桂园,人们不让药房关门,宁愿连夜排队等候店家到他处调药。
  而此时板蓝根已由平时的一包6.5元涨至20元。各种抗生素“只能等待明天了”。
  据说可以预防流感的白醋甚至被商人炒到了100元一瓶。
  “不是说流感吗?那么夸张?”一位年轻的店员两眼茫然对记者说。
  紧接着,药物和白醋的热销“狂潮”连同“流感传言”传出广州,越过省界。
  深圳,一位同行打来电话说,从2月10日起,深圳大小药店买不到板蓝根和抗病毒药物。为了购买一种所谓“特效药”,某单位立即派人到香港购买。
  远在贵阳,板蓝根也“卖疯了”,价格翻到12元、15元,最贵的甚至卖到23元一包,市民仍在疯抢。贵阳机场10日起接运大量板蓝根,目的地———“广州”。
  2月10日下午,本报一名记者自安徽黄山乘飞机回广州,发现当地板蓝根同样疯卖,在机场托运繁忙。
  相同景象几乎同时出现在国内各大中城市,北京、武汉、长沙、海口……人们纷纷给远在广东的亲友寄“药”。
  与此同时,抗生素、抗病毒药物也倍受重视,截至2月11日止,浙江某药厂库存的某抗病毒药大部分已销往广东,苏州某药业公司的同类药在广东方面销量猛增。
  连最基本的药物——板蓝根也在某些药店告罄。中山某药厂称“生意极好”,电话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甚至已经顾不上接了。
  而2月9日和2月10日,股市出现“小阳春”,几只医药股和一只醋业股一度涨停板,网络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医药激情领跑,大盘企稳反弹》的股评。
  医生的付出
  2月9日晨,记者来到病人最集中的广州市第八医院和中山三院探访。
  上午10时,在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即传染病医院)病房大楼前,记者看到护士小姐不停地拿着一篮篮的药品进入隔离设施健全的病房,在闷热的天气里,她们只能在病房外的短暂时间里,拉下口罩顺利地呼吸一会儿洁净的空气;在药房门口,一男一女戴着口罩,正在拿药,听到记者的提问,女士断然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一个老太太,细致地戴好口罩,携带着塑料袋进入病房。院子里没有显现出其他与平时不同的地方,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口罩。
  大门外,没有口罩的行人,用手捂着嘴,快速走过;一个小女孩,戴着硕大的口罩,跟着大人走过,在传染病医院门口,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往鼻子上拉没有系紧的口罩。凡接触过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拒绝了记者的询问,对于传闻中的病毒类型,一概以“唔知”(不知道)作答。
  自从几家医院医护人员被感染后,大多数正在接受救治的病人都转到传染病医院。
  当天,某医院一位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让医院曾一度瘫痪。据称,为了保证正常的医疗活动,不得不调集其他医院的医务人员进行支援。
  下午3时,本报记者来到传闻中医护人员受感染比较严重的某医院。
  整洁的传染病大楼大厅,冷清异常,没有一个患者。药房的工作者,无事可干。
  在这家医院,有两位感染者死亡,据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说,死者为一位10岁左右男孩,随后一位成年人也死亡。
  2月11日,省市的新闻发布会上,政府官员给予医务人员高度的赞扬。
  官方通报说,生物分子实验室已经排除了这种病毒是“炭疽和鼠疫以及禽流感”的可能。“医护人员没有一例因感染而死亡。”
  某医院一位参与救治工作的医生说,亲人其实很担心,但他们不能不来,“这毕竟是我们的工作”。
  源头与传播
  依目前可肯定的信息,此类非典型肺炎最早病例出现在广东中山一个厨师身上,他至今仍在中山留治,时间是2002年12月26日。
  2003年1月初,中山市出现10余例同类病例,此情况于半个月后引起广东省有关专家的注意。
  2003年春节前,广州出现了非典型性肺炎病例,由于开始时少数医院对此病认识不足,医护人员被感染。
  短时间内,一种某公司生产的进口药(处方药)在医院里被当成“特效药”,而此药的消耗直接反映了当时“传言”的严重程度:
  1月31日,广州市仅存为数不多的这种进口药被全部用完,不得已紧急从外地调运。
  为解决燃眉之急,广州紧急从中山市调运100盒。
  2月9日中午,在不停的催促下,这种进口药第一批3000盒抵达广州,立即被守候在机场的广州七家医疗机构“瓜分”殆尽。
  而此时,广州近100名医护人员已经先后遭到传染。
  2月10日晨,9000盒进口药再次空运至白云机场。
  2月11日上午,广州需求量增至30000盒!深圳除去已运达的23000盒,又增订20000盒。
  2月11日中午,该药广州销售经理的手机再次响起:“广州,急需15000盒!”
  广州的大量药品需求引起了国内其他城市的疑虑,烟台、苏州、杭州虽然不知何故,也开始增订药品。
  显然这样的局势不能持续下去,必须有权威的声音扫清传言。
  政府的声音
  2月11日上午10时30分,广州市政府召开针对此事的新闻发布会,广州市副市长、市委副秘书长和市卫生局局长在场回答。
  广州市卫生局局长黄炯烈说,一种病毒引起了“非典型肺炎”,目前病原鉴定工作尚未能作出确切的定论,但可以排除传言中所说的鼠疫和炭疽。黄向社会承诺:广州市有能力和水平,有足够的经验维护病人安全。该病在广州市已发生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死亡人数和总体发病人数来看,相对于广州地区1000多万人口,其实比例很小。
  当天下午4时30分,广东省卫生厅也相应召开新闻发布会,卫生厅厅长黄庆道介绍此病情势:
  全省的21个地级市中,有6个城市(佛山、河源、江门、中山、深圳、广州)发生这种病情。从2002年11月6日到今年2月9日,总共有305例,其中佛山19例,江门15例,河源11例,广州226例,中山28例,深圳6例。医务人员感染发病的有105例。
  黄庆道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临床上采纳的主要是对症治疗,现在源头和病因还没有分离出来,专家称病毒的感染可能性极大,在接受的41份病例中只有10例是变异病毒抗体呈阳性。黄庆道说禽流感也可排除。
  此次非典型肺炎的特征是家族性、散发型,医务人员的发病率比较高,其中多数是因为未及时采取保护性措施。专家认为还可能看到病发的情况,现在只是初步遏制。
  至于为何现在才公布病情,黄庆道解释说是因为典型性肺炎并未纳入法定报告传染病之列。美国每年得非典型肺炎的人有560万,住院治疗的有170万,总死亡率为5%,住院的死亡率占13%,其中很多的病原体都没有找出。
  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呼吸内科专家钟南山认为,从目前病人的临床状况来看,很像是由病毒引起的肺炎,但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是什么病毒引起的。虽然症状也是高烧、全身酸痛,但是和感冒引起的肺炎是不同的。首先是它引起的机会比较多,另外如果病情没有得到控制,恶化较快,比一般感冒引起的肺炎要严重。
  呼吸病专家黄文杰认为此种病毒的潜伏期最短的时间为2到4天左右,长一点为11天左右,只要通风条件良好,病原体达不到一定的浓度,一般不会传染。公共场所也是不会传染的,不必要带口罩。
  上午的新闻发布会通过电视直播,使人们对非典型肺炎的认识逐渐清晰起来,
  2月11日晚7时,五羊新城一家客家菜餐厅,稀稀落落的食客散坐其中,显得十分冷清。不远处,原来门庭若市的按摩院也门可罗雀。
  但另一方面,原来高价的白醋已经没那么热销了,而药店门口的长队伍此时自动消失。
  反思
  2月10日以后,关于广州发生病毒入侵的信息通过电话、短信、互联网被逐步放大、扭曲发散到全国各地。
  但值得反思的是,广州媒体不断接到全国各地同行求证,却出乎意料地沉默。
  但是一些不甘失去权威解释的居民,开始在网络上发布各种各样的“判断和指导”,近乎专业的叙述分析和有出处的权威资料,让人们的思维向炭疽、鼠疫等恐慌疾病靠拢———芜杂的信息已经让所有的人失去了判断力。
  广州市的许多市民11日上午10时30分至11时15分,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他们看到自己选举出来的市长和高级公务员面对镜头,消解了几天来盘桓在他们心头的阴影。
  但一位医学专家说:“这3天的时间被传言占领,政府尽管做得很不错,毕竟在和病毒争夺控制公民意识走向和活动权的斗争中,失去了3天宝贵的时间。”
  一位医学博士说,1000多万人口的城市,不发生疫情不可能。我们希望,不管病毒用什么的方式和面孔出现,没有恐慌,没有迟滞。“即使消灭不了它,我们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打败它。”
  (实习生陶达嫔赵慧曹海东张秋娟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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